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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李銘被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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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國公府裏,來了無數來吊喪之人。信國公府的馬車剛到了晉國公府的坊口,就有許多身穿麻衣,頭纏白帶的下人出來相迎。

信國公府與其他許多人家不同,自然是從不同的門進去,直接穿過了二門,進了晉國公府設的靈堂。

“國太夫人邱氏,攜信國公李茂,孫李銳,李銘來唁!”

顧卿按照花嬤嬤的教導,帶著兒孫幾個進了靈堂,靈堂的地上跪著許多披麻戴孝的張氏子弟,男丁在一邊跪著,女眷則在另外一邊跪著,堂裏設著火盆,一片悲哭之聲。

其實顧卿和兩個孩子都差不多,也是見不得這樣的場景。她當年在醫院,一遇見有小孩夭折,心裏都會難受幾天,可後來次數多了,慢慢也鍛煉出來了。

雖說這裏去世的是她並不認得的老晉國公,但從邱老太君的記憶裏,她也能翻出不少李老國公與他早年相交愉快時,暢飲達旦的場景。

僅憑這一點,就值得她以邱老太君的身份好好的哀悼一番。

李茂進了靈堂,晉國公張諾親自來迎,李茂和顧卿先點上香,他們是信國公府裏男主人和女主人的代表,代表著全府上下的家人對去世的老國公叩、拜、讚、敬,晉國公的家人也在一邊哭著回敬。

禮成之後,李茂示意兩個小輩去祭拜,走到張諾面前對他安慰道:“請節哀!我也曾先失兄長,後失慈父,能夠理解您的悲痛,但作為先人,都是希望兒女能過的更好的,作為晚輩,要及早振作起來,方才是孝道啊!”

張諾兩眼已經哭的紅腫,無法再多言語,只能執著李茂的手,鄭重地點了點頭。

顧卿那邊也是如此,她跪坐在女眷那邊的地上,對著女眷們一一安慰,勸解眾人哀痛之情。晉國公府的女眷們也紛紛低頭回禮。

她們之中有些不是誥命之身,平時裏參加不得皇後的大宴,是以連邱老太君的面都沒有見過,此時見到這位極少出府的老封君前來吊唁,她們之中也有些大膽點的,趁著這個機會,悄悄地打量了下這位信國公府的老封君。

李銳和李銘兩個孩子作為晚輩,不但身著吊喪所需的孝衣,李銳還恭恭敬敬地對著老晉國公張允的靈位三拜九叩。

他的父親曾是老晉國公的弟子,晉國公府可以算的上是他家的“師族”,雖然後來造化弄人,兩府並沒有如同以前那般和睦,但他在這種禮儀上,是絕對不會也不願意出錯的。

張諾此前從未見過信國公府的兩個孩子,只是對曾經“千裏救叔”的李銳有些耳聞。

待李茂帶著兩個孩子一進靈堂,他就已經認出了誰是李蒙之子。

實在是太像了!若不是這孩子的眉眼比他父親的更陽剛一些,他都幾乎以為是李蒙魂魄有靈,得知父親去世,前來迎接一程了。

“李蒙之子,今年十四了吧……”張諾唏噓道,“其父若在泉下,看到兒子如此長進,又是如此才德,應該也會含笑把。”

他家因為今年入孝,家中適齡去伴讀的晚輩已經無法再進宮了。他家入孝,不但在前朝受到影響,子弟的前程也會多有波折。

一想到自己的嫡幼子每日苦讀,就為了能夠進宮侍讀,而父親病逝後,這孩子不但悲痛欲絕,難免還有些黯然神傷,此刻也正趴在地上,木楞楞地看著李銳。

李茂聽到張諾在誇他侄兒,謙虛地說道:

“正是我那侄兒。說到我這個侄兒,其才德還在我的親生兒子之上……”

李茂正在介紹著自己的侄子,突變陡生!

李銘不需要叩九個頭,此時李銳還伏在地上繼續叩拜,他叩完頭後卻已經站了起來,準備轉身去火盆那燒上幾枚紙錢。

說時遲那時快,旁邊一個正在站著準備上香的綠衣官員突然上前幾步,從後面一把拉住了李銘,三兩步拖到了供桌旁,背靠著巨大的供桌,從懷裏掏出一把短刀架在李銘的脖子上。

這一下發生的極快,連李銘都沒有發覺是怎麽回事。李銳立刻站了起來,一聲暴喝:

“你是何人,快放了我弟弟!”

李茂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,張諾更是臉色大變。

若是李茂的獨生子在這裏出了什麽事,他這輩子就別想與勳貴一派善了了!

“放下手裏的利刃,你有何等要求,且說說看,我們若能滿足,一定想法子周全!”張諾一邊安撫著那綠衣官員,一邊將手放到身後,擺了擺。

這是叫四周家人不要輕舉妄動的意思。

靈堂四周也布著不少孔武的家人,但是這是防止吊唁的人太多,沖撞了人的。信國公府的馬車進來的時,靈堂已經清了一遍,這人一定是在李茂之後進來的。

只是七品官大部分都是在門外吊唁的,只有相交甚好的人家才會進來。

這個綠衣官員究竟是誰?又是誰放他進來的?

“我不要什麽東西,我只求李茂老狗償命!”那綠衣官員臉色通紅,手中的短刀捏的死緊。他情緒激動之下,拿著短刀的手一抖,李銘的脖子上立刻出現了一道口子。

“李茂,我要你償命!”

李茂心疼兒子,擔心的眉頭緊皺,冷聲道:“若是你要我償命,就沖我來就是,放了我兒子,我過去做質。”

此話一說,滿室嘩然。

大楚最重“孝道”,有兒子替父親死的,還沒有這般說出“我替兒子”死的話來。君主有難,臣子抵擋,也是如此。君臣父子,已是禮法。

此時若是危急到李茂的性命,他那幼子因此而死了,也不會有人說李茂什麽,最多惋惜下李銘的命運多舛罷了。

顧卿見李銳情況有些不對,悄悄地站起身,走到了李銳的身後,拍了拍他的背。

李銳此時雙手握的死緊,似乎隨時都會沖上去的樣子。顧卿擔心一下子賠進去兩個孩子,一邊壓抑住心裏的震驚和恐懼,一邊走過來安撫李銳。

李銳回過頭,顧卿對他搖了搖頭,又點了點耳朵,做出一個“你聽”的表情。

“我不要你做質,我要你在這裏自盡!”那綠衣官員大吼一聲,“你死了,我就放了你兒子!”

“信國公,此事萬萬不可。若是你有個萬一,他也不放你的兒子,你豈不是白死?”張諾在一邊低聲說道,“你設法穩定住這個賊人,我們再想法子。”

李茂微不可見地點了點。

“你要我死可以,至少讓我做個明白鬼。我李茂自認從未謀算過忠良,手上更是未沾一點人血,為何你要叫囂著讓我償命?”

“你沒殺過人,可是逼死的人還少嗎?”那綠衣官員眼淚潸然而下,“我父親是有錯,我亦無法替他辯駁,可我身為人子,若不能替他報仇,我父親豈不是白生我一場!”

靈堂裏此時還有許多其他與晉國公府交好的官員親友,遇見這種事情,驚呆了的有之,見勢不好連忙出去報訊的有之,還有些屏息靜氣,仔細觀察失態發展的。

李銘被刀架著脖子,勉力保持冷靜。他知道自己這時不能妄動,更不能激怒身後的歹人,否則自己會有危險。

可是當他聽到父親毫不猶豫地說出“我過去做質”的話語時,眼睛裏一陣刺痛。

他知道,這是自己忍住不眨眼睛後的那種酸痛,他擔心眼淚流下來滴到這劫持自己的歹人手上,讓他以為自己害怕,就會更加有恃無恐。

事實上,他並不是害怕,而是怨恨而已。

怨恨自己弱小無力,怨恨自己成了父親的把柄。

若是這歹人執意要父親去死,他也只好豁出去掙紮一番。

拼著命不要了,也不能讓他得逞!

和那官員對峙著的李茂,註視著那官員的眼睛,盡量讓自己不要表現出驚慌失措來。他慢慢地向前邁步,嘴裏問道:“你父親是誰?”

“你還記得王德林嗎?”那官員

李茂心中咯噔一下。

此事很難善了了。

王德林正是那汾州馬場的牧丞,此人汾州馬場之亂時,見事情敗露,自盡而亡,還下毒毒馬,差點燒了整個馬場,可謂是罪大惡極。

“王德林私養戰馬,謊報馬數,後來又焚燒馬場,本來就該伏法。更何況,他是自盡而亡,我自認並未有過逼迫之舉。”李茂向前又走了一步。

“你不要過來!”那綠衣官員用害怕的語氣,尖銳地叫了起來。“你,你不要動!不然我就割下去了!”

糟糕。這根本不是警告,而是發狂啊。

顧卿嚇得一口氣都快吸不上來了,她這具身子經不得事,一受驚嚇,心臟跳得快要躍將出來,她捂著心口,只能靠在李銳的身上。

李銳原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那綠衣官兒的刀子,指望著能有一個瞬間可以過去奪刀。可是他沒等到那個瞬間,卻等到了祖母壓下來的身子。

他用身子支撐著祖母,心中恨不得把那個綠衣官員千刀萬剮。

李茂見到母親的失態,心中也是暗暗發苦。

等他聽到那官員的兇悍叫聲,立刻往後退了一步。

“王德林只有一妻一子,其妻其子已經押進京中,你是他哪個兒子?”李茂試圖轉移他的註意力,不要放在自己的兒子身上。

李銘脖子上已經血紅一片,看起來很是嚇人,張家的孩子們受到了驚嚇,紛紛被乳母抱到了後面去,張諾口中發苦,都不知道此事該如何下臺。

“我母親並沒有進王家門……但這麽多年來,我父親並沒有虧欠過我!他犯下這等大錯,也是因為我在京中為官的緣故!”那官員滿臉淚水,“我和他抱怨過,說京裏什麽都要錢,炭敬冰敬交完,俸祿一分都不剩了,我還要養家,還要打點上官,想要謀個好職位……”

“從那時候起,他就托人給京中的我們送錢,先是送的很少,後來越來越多……”他抖得像是秋風中的落葉一般,“都是你們這些狗官!我只是個小官而已,為了做穩官位,每年還要侍奉你們這些上官,就是你們逼死了我父親!你們都要死!李茂,你若不自盡,我現在就殺了你兒子!”

“那你為何不辭官呢?”被緊緊勒在他的懷裏,還被刀架著脖子的李銘突然說道:

“若是無法承受這種開銷,又覺得上官不仁,為何還要繼續做官呢?如果覺得上官所要孝敬這是不正當的事情,為什麽不想著改變呢?你受了你父親的銀錢,心中有惑,為何不問問這是不是不義之財呢?”

“明明是你害死了你的父親,為什麽要我父來償命?”

“你明知你父的錢財來的不正,卻不勸阻,實為不忠;你父親畏罪自殺,說明是認為自己有罪的,他想要掩護你,你卻自己跳出來送死,實為不孝。你執意為了報仇,挾持我這種小孩子,實為不仁;你……”

“閉嘴,銘兒!”李茂一臉冷峻地表情,叫出聲來,“不要逞口舌之利!”

他害怕自己的兒子做傻事。他還是孩子,一旦沖動,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,若是這時候腦子裏有了“我還是自我犧牲了吧”的想法,叫他以後如何自處?

像這官兒這樣,已經決意鋌而走險的人,早已經想好了死路了!

那綠衣官員被一個孩子說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,正準備將刀再捅的深一點,已經舒過了一口氣的顧卿卻突然推開李銳,往前站了出來。

“你若真要有質,換老身吧。李茂逼死了你的父親,你要報仇,怎麽能殺他呢?他的父親已死,你應該殺了老身才對。”

顧卿慢慢地走上前去,李銳和李茂驚惶地看著顧卿,張口大叫。

“母親,你又湊什麽熱鬧!”

“奶奶,不要!”

這時候,張諾府裏出去打探的人已經回來了。

此人是太常寺的博士,從七品的小官,姓王,管著宗親和大臣們婚喪嫁娶的祭祀與禮儀教導一職,晉國公張允是一品的國公,位同親王,太常寺派他過來協助喪禮之事,所以府裏的家人才沒有戒備,反倒請了他進堂。

他是京城人士,履歷上是父親從小去世,靠母親養大,今年三十一歲,有一妻兩女一個兒子,府裏派人去他家時撲了個空,顯然他來之前,早就已經把妻兒老小全部送走了。

他應該不是臨時起意,而是蓄謀已久,就等著機會就要報仇的。

“你……你又是誰?”

顧卿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老邁又可憐,能夠降低他的防備心。“老身是開國公李碩之妻,現任信國公之母,你手裏抓著的那個孩子的祖母。你父親因老身之子而死,怎能殺了他如此便宜?你應該讓他也嘗嘗失去至親的痛苦才是……”

“我殺你做什麽!冤有頭債有主,我要李茂死!”

“那你傷害我孫子做什麽!你直接去刺我兒子啊!”顧卿眼睛都氣紅了,“你父親為了你不要命,冒著謀反的大罪為你籌謀錢財,為了不連累你,甚至不惜自盡身亡,此刻我在做的,我兒子在做的,豈不是和你父親做的是一樣的事嗎?這是為人父母都會做的事情,你父親明明是為了你,為何你不能明白,卻認為是我的兒子殺了你的父親呢?”

“你若真覺得做錯了事的人不用受到懲罰,反倒是伸張正義的人需要去死,那你就殺我好了,只有殺了我,你才算是報了仇!你自己想想,是不是這個道理!”

顧卿已經非常接近那綠衣官員了。

而那官員被顧卿說的兩眼迷蒙,顯然已經陷入了混亂當中。

就是現在!

顧卿猛然上前一步,用手抓住了刀刃就往外拉,剎那間,鮮血迸發出來,噴了李銘一臉。顧卿忍住手指上的劇痛,給了李銘一個“走!”的表情。

李銘兩眼噙淚,他覺得自己臉上溫熱的液體都要在他臉上燃燒起來了。他的身子瘦小,顧卿拉開了一個口子,李銘立刻頭往後一仰,像水漏了出來那樣彎下腰跑了出去。

只是瞬間,綠衣官員抓著李銘和李茂對峙的情形,就變成了顧卿死抓著刀刃,那官員想要用刀繼續行兇的魚死網破之態。

這情況如此兇險,在場已經有許多女眷尖叫了起來。李茂須發皆張,沖上前去,李銳和綠衣官員身邊一直在蓄勢待發的晉國公府家人也一擁而上,一舉制服了那個綠衣官員,把顧卿救了下來。

“奶奶,奶奶?大夫呢!貴府有沒有大夫!”李銳抱著奶奶趕緊跑到另外一邊,焦急的看著顧卿。

顧卿的手掌上全是血,她兩只手是被短刀割傷的,拉扯中又撕開了幾道口子,此時已經是血肉模糊,痛得滿頭是汗。

她自己就是醫生,盡管痛得渾身打顫,還是開口看著靈堂到處懸掛的布條,對身前的李銳說道:“先,先拿布把我的傷口堵起來,先止血,還有你弟弟……你弟弟也要止血!”

她沒有辦法檢查李銘的刀口有多深,但看見李銘說話無礙,應該只是皮肉傷。

她自己略微動了動手指,又檢查了下手掌,發現肌腱和骨頭都沒事,只是傷口重了點,但若一直讓血這麽流下去,就算沒有傷到肌腱和骨頭,怕也有麻煩,此時也顧不得傷口感染了,先止了血,其他的聽天由命吧!

李茂和李銘圍了上前,李銘剛才被歹人劫持都能忍住不哭,此時卻大哭了起來,他臉上又是血又是淚,看起來倒像是在泣血似得,極其嚇人。

李銳也顧不得有沒有褻瀆靈堂了,連忙扯下幾條布條,將顧卿的手掌整個纏繞起來。顧卿忍住劇痛,雙掌合十,按壓住傷口,只是她從小沒受過這麽大的罪,還是痛的慘叫了一聲。

所有人都不知道,只不過是信國公府來吊個喪,怎麽會變成如此可怕的場面!

晉國公張諾讓家人把那王姓官員捆的嚴嚴實實,又在他嘴裏堵了東西防著他咬舌自盡。這才回過身來,準備對信國公府一家道歉。

“實在對不住,是我家中不察……”

“國公大人!皇帝陛下駕到!皇後娘娘駕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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